16岁加入新四军18岁入党,这位“九零后”参与研究的3个药物进了中国药典

2021-06-28 18:37:00 上观新闻

拄着拐杖慢慢地登上三楼,遇到熟识的人打招呼,快速而又响亮地应答。我国知名药理学家胥彬,尽管已93岁高龄,隔三差五,就出现在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所位于岳阳路的老楼里。

这位科学家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16岁加入新四军,参加过淮阴战役和鲁南战役,18岁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他参与研究的三个药物进了中国药典,中国抗癌协会和中国药理学会分别授予过他“突出贡献奖”。

如今,自称“耳朵和眼睛打八折”的胥彬,平板电脑不离手,每周都上网购物。

【如果研制出药物,就可以治疗更多病人】

16岁那年,胥彬走了10多天,穿过日军封锁线,加入了新四军。

他是瞒着家人偷偷跑出来的。出生在江苏省盐城市尚庄的一个普通家庭,胥彬从小聪明好学,被家中寄以厚望能考上大学。1944年他读高中时,盐城被日军占领。唱着《松花江上》的胥彬,决心投奔新四军。当时新四军军部搬到了安徽天长,胥彬白天躲在老百姓家里,晚上跟着一位新四军军官小跑赶路。

找到新四军后,由于身体瘦弱扛不动枪,胥彬通过考试进入军医学校学习。1948年,做实习医生的经历,让他第一次下决心要做药物研究。当时,结核病被认为是不治之症,而问世不久的链霉素,可以让病人起死回生;大叶肺炎如果不治疗,几天之内就会死亡,用了青霉素则药到病除。

如果研制出药物,就可以治疗更多病人。抱着这样的想法,胥彬在1950年2月被派到上海医学院药理系进修,师从著名药理学家张昌绍教授,从此对药理学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950年,胥彬(中排左四)与华东白求恩医学院的同学在上海

【在苏联第八届生理科学大会上做报告】

1951年夏天,胥彬成为新中国第一批公派留苏学生中唯一的药理学研究生。

“语言是第一难关,想要买个黄油面包,只会用手指一指。后来努力学习俄语,讲得和当地人差不多了。”胥彬回忆。


在苏留学期间的胥彬

他的导师查库硕夫教授是苏联医学科学院院士,一位享有盛名的神经药理学家。在导师指导下,胥彬研究了药物“普罗梅多尔”的神经药理作用,并在苏联发表了三篇论文,肯定了此药的价值。查库硕夫教授对此很满意,在苏联第八届生理科学大会时安排他做论文报告。这种报告一般都是教授去讲,研究生平时很难有这样的机会。

1955年夏天,胥彬学成回国,被分配到上海药物研究所工作。不久,他被批准为副研究员,这在当时亦不多见。受到赏识的胥彬,摩拳擦掌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探寻延胡索的药理,被称之为“中药研究的典范”】

时任上海药物所所长的赵承嘏是我国第一代药物化学家,对中药情有独钟,他提取了延胡索的成分,寄到美国请朋友做实验,后来知道其有止痛作用,但并不知道是哪个成分发挥作用。

他知道胥彬在苏联研究过镇痛药,希望胥彬能配合研究中药延胡索的药理。不负赵先生的重托,胥彬白手起家,创建了神经药理实验室,把在苏联试验镇痛药的兔子烫鼻法等引进到国内,肯定了延胡索乙素的镇痛作用和医用价值。胥彬不迷信前人的结论,他还发现用药后的僵住状反应是其它成分引起,并不是延胡索乙素。

后来,金国章、邹冈、唐希灿等人先后加入神经药理实验室,与胥彬共同研究延胡索的药理,他们短期内就发表了10多篇较系统的学术论文,被称之为“中药研究的典范”。延胡索有镇定和止痛效能,且不易成瘾,用途广泛,创造了明显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1964年,中药延胡索乙素荣获全国新产品二等奖,并被收入中国药典。


1962年上海药物所学术委员会成立。后排(左起):殷郊、池志强、嵇汝运、洪山海、谢毓元、胥彬、丁光生、蔡润生、张淑改;前排(左起):朱任宏、段勋令、汪猷、许浪璇、黄鸣龙、王仲良、高怡生、张昌绍、曾广方、邹承鲁。

胥彬还和洪山海等人合作,找到了可用于治疗小儿麻痹的加兰他敏,此药后来被推广,也获得全国新产品二等奖。

当时,国外科学家刚发明了用于治疗精神类疾病的氯丙嗪,胥彬在国内第一个用运动条件反射等方法对其进行了药理研究,提供了此药对高级神经活动的影响等信息,促进了我国生产推广该药。

这些神经药理研究的突出成绩,为胥彬赢得了同行们的赞赏。

【参与研发了我国第一个抗癌抗生素】

20世纪50年代,抗癌药研究在国外兴起,我国也开始了这方面的探索。上海药物所抗生素组从不同菌种分离出了酦酵液,需要测试抗癌活性,刚回国不久的胥彬欣然领命。


胥彬(左)和同事任范友在做兔子肿瘤实验

当时,创建肿瘤药理实验室并不容易,既缺乏有关文献,也没有实验方法和动物模型。历经多次失败,他筛选了数千种物质,终于找到1779号菌株的酦酵液成分有抗癌活性。后来他与蔡润生合作,将这个来自大连地区土壤中的新菌株,制成了较纯粹的药源。“我当时在北京协和医院呆了两三个月,边整理资料,边观察病人。临床研究后来证明该药可治愈绒癌病人。”胥彬说。

这一新药被命名为放线菌素K,亦名更生霉素,寓意为自力更生。这是我国第一个抗癌抗生素,进入了中国药典。值得一提的是,胥彬参与研究的三个药物进入了中国药典。除了延胡索乙素、更生霉素,还有合成抗癌药物甲氧芳芥。

1978年10月,胥彬在第十二届国际癌症大会上报告了羟基喜树碱的论文,受到美国研究喜树碱的权威门罗·瓦尔教授的称赞。喜树是中国的古老树木,喜树碱可以抗癌,但美国科学家在临床试验时发现病人尿血,于是把喜树碱打入冷宫。胥彬等中国科学家对喜树“穷追猛打”,开发出了疗效好而毒副反应低的羟喜。受到启发的日本和美国科学家重新深入研究喜树碱衍生物,发现了后来成为肿瘤治疗的常用药物。近年来,上海药物所亦从中发现了有特色的抗癌苗子药。


胥彬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肿瘤研究中心

由于在肿瘤药物药理研究的深厚造诣,胥彬先后受邀在宾州大学药理系、哥伦比亚大学肿瘤中心担任客座教授,还被推选为纽约科学院正式会员。

1983年,全国肿瘤药理与化疗专业委员会成立,胥彬是主要发起人之一。2007年10月,中国抗癌协会颁给他突出贡献奖;时隔一个月,中国药理学会也授予他突出贡献奖。2010 年,上海药物所授予他终身成就奖。

【93岁依然每天查看国内外新药信息】

胥彬是一个念旧的人,在他的办公室,面盆、铁皮柜和桌子都是20世纪60年代的老物件,只要还能用他就舍不得丢。

但对于研发药品,这位93岁的老人,心心念念要推陈出新。“我们那时候是以仿制药为主,虽然上了中国药典,但还不算真正的原创新药。中国能有更多的原创新药,让老百姓吃得起,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

胥彬感慨地说,他刚进上海药物所时,全所只有80多个人,实验动物也远远不够,现在所里有一千多名职工,科研经费更充足,遇到了最好的时代。

尽管不能耕耘在科研一线,已有75年党龄的胥彬还想着多做一些事情。80岁前他还经常外出讲学,如今93岁依然每天查看国内外新药信息,还是好几家学报的编辑。

直到现在,还常有人来他的办公室或打电话讨教问题,他乐在其中不知疲倦。“我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感觉自己也更年轻了。”说完这句话,胥彬爽朗地笑了起来。

栏目主编:黄海华 本文作者:黄海华 文字编辑:黄海华 题图来源:作者拍摄
内图由上海药物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