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智利迎来“80后”最年轻总统,左翼力量继续在拉美“收复失地”?

在12月19日举行的智利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中,左翼阵营候选人博里奇战胜右翼阵营对手卡斯特,当选新一届总统。

舆论认为,这是一次让人印象深刻的选举。就博里奇而言,这名35岁的年轻人逆袭成为该国历史上最年轻总统;就智利而言,政治力量格局发生明显变化,中间派政党长达30年的统治宣告结束;就拉丁美洲而言,该地区正在掀起的左翼潮流再添一朵新的浪花。

胜利密码

当天晚间,智利选举委员会宣布了99.77%选票的计票结果,博里奇以55.86%的得票率领先于卡斯特的44.14%。消息一出,博里奇的支持者欢呼雀跃。卡斯特也在第一时间发推文,祝贺博里奇取得“巨大成功”。

这让外界略感意外。一来,博里奇在首轮投票中落后卡斯特两个百分点;二来,19日投票当天,一些外媒还在猜测,这场势均力敌的对决可能引发争议甚至抗议。

毫无疑问,这是智利近几十年最分裂的一次总统决选。在11月21日的首轮投票中,自1990年以来一直轮流掌权的中左、中右主流政党表现低迷,进入第二轮的前两名候选人卡斯特和博里奇均来自新兴政党,且站在政治光谱的对立两端。

35岁的博里奇为新一代左翼代表人物,曾领导学生抗议活动,27岁当选为国会议员。他承诺建设福利国家、反对新自由主义经济模式,具体主张包括改革税收制度、提高最低工资、废除私人企业管理养老金体系、扩大少数群体权利等。这些提议深受年轻选民青睐,也让“建制派”备感担忧。

55岁的卡斯特为右翼保守派代表人物,曾为上世纪70年代军政府领导人辩护,主张严控非法移民、强力打击犯罪、精简政府开支和取消妨碍投资与就业的法律法规等。他在保守右翼、希望维护社会稳定的群体中人气高涨,也被批评者称为“自由市场煽动者”。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外交政策研究所副所长牛海彬认为,两位非主流候选人能在首轮脱颖而出,博里奇能在决胜局反败为胜,可以从三方面解读。

其一,智利社会和政治结构正在发生变化。自上世纪90年代起,中间派一直轮流掌权。但是,传统稳健路线难以满足新的社会变革需求,中左、中右政治力量影响力下降,极右、极左非传统力量在政治生活占据新的有利地位。这次大选是极右和极左力量之间的对决,正反映出这种政治力量格局的变化。

联合国数据显示,虽然智利人均gdp常年位居拉美地区前列,但它是世界上收入差距最大的国家之一,1%的人口拥有25%的国家财富。分配不均和贫富悬殊导致民众不满情绪积聚。

其二,与博里奇政策主张相关联。智利从2019年地铁票价引发抗议以来,现有经济发展模式和政策路线受到很大挑战,国会在压力下启动了修宪程序。修宪力量的核心诉求是让智利的发展成果为更多国民所享用,这种需求在年轻群体、中下阶层中较为强烈。在此背景下,博里奇提出的社会福利主张,可以说迎合近年来民意和社会需求。

反观右翼阵营,其在移民、气候、性别政治上的强硬保守立场可能比较吸引眼球,但影响力有限,与拉美进步潮流相背离。右翼阵营经济上以延续性为主。但就目前来说,新自由主义经济模式在智利遭到较大挑战。这次选举也可以说是对新自由主义路线的一次表决。

其三,博里奇第二轮逆转获胜,可能与其选举策略的调整、选举票仓重构以及右翼选民投票意愿和紧迫性不足有关。博里奇在最近几周经济路线有所收缩,与左翼联盟有所切割,塑造了偏温和的左翼领导人形象,试图争取中间选民支持。

智利学者称,博里奇在选民调动方面进展明显,吸引了农村地区中间选民的支持。与首轮投票相比,决胜轮的参与选民增加120万人,投票率接近56%,创下自2012年停止强制投票以来最高水平。

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徐世澄指出,智利社会本身是一个分裂的社会,自2019年启动宪法修改程序以来,两极分化日趋严重。本次选举结果表明,至少一半以上民众投给博里奇。他毕业于智利大学,曾在2011年领导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提出学费减免、提高教学质量等主张,得到学生群体积极响应,后当选众议员。总的来说,年轻选民的支持成为博里奇赢得选举的一大关键因素。

艰巨挑战

博里奇将于明年3月11日就职,届时他将成为智利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也将成为世界上最年轻的国家元首之一。“我将成为所有智利人的总统。”博里奇在与现总统皮涅拉通话时这样许诺。

舆论认为,尽管博里奇要求政府在经济中发挥“主导作用”,但这个拥有1900万人口的国家正经历巨大变化,一系列艰巨挑战摆在眼前,对博里奇政府的政治智慧和治理能力构成考验。

其一,经济难题。智利面临10年来最严重的通货膨胀,11月通胀率高达6.7%。政府不得不采取遏制措施,这将影响博里奇提高公共支出的计划。

得益于财政刺激计划,智利今年经济增速有望达到11%。但随着政府逐步退出刺激计划,外界预计智利明后年经济可能出现衰退。到时候,博里奇政府该怎么办?

其二,国会分歧。左右翼力量在众议院和参议院保持均势博弈的态势,博里奇政府的一系列改革计划难免受到牵制。与此同时,国会正在推进宪法修改进程,政治规则可能发生根本性改变。理论上,如果明年新宪法在民众投票中通过,国会可要求举行新的总统选举。

其三,内部矛盾。左翼联盟中不同派别政治主张仍有差异,博里奇愿与其他阵营合作的态度可能导致联盟中更激进左翼势力的不满,如何调和整理内部关系,将成一大考验。与此同时,博里奇政府也不能太过“温和”,如果流露出向中间派靠拢的迹象,也可能激起国内活动人士新的不满。

左翼浪潮

值得一提的是,博里奇胜选不仅在智利国内牵动人心,同时也吸引世界目光。“整个拉丁美洲可能都感受到了。”美联社称。

外界关注的焦点在于,拉美在世界进步人士心中颇具影响力,历史上可追溯到菲德尔·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时代。如今,从秘鲁到洪都拉斯再到智利,左翼力量似乎正在拉美“收复失地”,地区格局似乎正发生变化。

“拉美政治在今年出现决定性左倾,而这一趋势尚未结束。”荷兰国际集团11月发布的报告指出,明年是该地区的“重要政治年”,哥伦比亚和巴西将举行选举,右翼在职者看起来很脆弱。

究其原因,有评论称,这是政治钟摆的定期回摆。疫情期间,拉美意识形态分歧不断加剧,近10年来的经济增长出现逆转,长期积累的社会问题逐渐爆发。在此背景下,民众对现政府信心丧失,政治钟摆便从右向左偏转。

牛海彬认为,左翼是一个较宽泛的政治光谱,分为温和派左翼和激进派左翼,智利属于激进派左翼。总体来说,左翼力量一直在拉美政治舞台占有一席之地,这与其三大特点相关联。其一,政策主张偏发展导向,特别是包容性发展理念,为其赢得执政动力。其二,左翼领导人一般持进步主义立场,注重社会福利、气候变化、少数群体权益等,这与拉美整个社会进步运动是相联系的。其三,重视国家和政府在发展中的角色,在当前疫情背景下,“重灾区”拉美的市场和增长表现都受到较大冲击,选民更倾向于更活跃有力的政府和国家,来帮助经济、卫生系统免受更多挫折。因此,大政府理念又重新回归。

“今年是拉美选举年,地区的政治钟摆的确向左倾斜。”徐世澄指出,从意识形态上看,右翼执政者往往奉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当经济出现衰退,较为关注公共福利的左翼候选人就被选民寄予希望。从时间周期看,拉美从上世纪末开始出现左翼崛起浪潮,但以2015年阿根廷选举为起点出现“左退右进”,一直持续到2018年。自那以后,以墨西哥首次出现中左翼总统为起点,拉美可以说又出现第二波左翼浪潮。

不过,徐世澄也观察到,受新冠疫情和治理能力等因素影响,拉美一些左翼执政的国家日子并不好过。比如,古巴去年经济严重衰退,今年预计经济增速2%,但距离疫情前水平相差很远,一些城市出现抗议活动。再如,秘鲁左翼总统上台不久就遭遇弹劾,尽管顺利渡过难关,但新政府摇摇晃晃,能否做满4年任期仍不好说。各国新的动态值得继续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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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杨立群

本文作者:安峥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新华社

图片编辑:曹立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