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战后首位“学院派”行长的带领下，日本央行叫停负利率的“靴子”终于落地。

3月19日，日本央行召开货币政策会议，决定将政策利率从负0.1%提高到0%至0.1%区间。这是日本央行自2007年2月以来时隔17年首次加息，为过去8年多的负利率政策画上休止符，也标志着其货币政策从超宽松到回归传统的重大转折。

分析认为，在近来日本舆论和市场人士营造的浓厚政策氛围下，日本央行的“退出”决策可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又有点底气不足。

为何现在“转身”

日本此前是全球唯一实行负利率的主要经济体。其央行的本轮超宽松货币政策始于2013年，负利率政策和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均始于2016年。

自2022年2月以来，随着乌克兰危机升级推高全球资源、能源及粮食价格，美联储、欧洲央行等各大央行纷纷加息以抑制通胀。唯独日本央行“按兵不动”。日本舆论对此褒贬不一。

过去一年多里，日本通胀率持续超过2%，加深了国内对其央行负利率政策合理性、可持续性的质疑。自去年下半年起，日本央行开始微调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被解读为政策转向前的铺路、试探。

如今，日本央行的“转身”时刻终于来临。根据其官网19日发布的文件，日本央行决定将政策利率从负0.1%提高到0%至0.1%区间，同时结束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并停止购买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和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

消息传出，市场反应较为平静。

“日本央行本次加息在市场意料之中。可以说整个市场为加息烘托出一种欲罢不能的政策氛围，日本央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又有点底气不足。”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日本经济研究中心主任陈子雷从政策目标、具体依据、潜在风险三个角度进行观察。

“本轮宽松货币政策始于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第二次组阁时提出的‘安倍经济学’，其政策目标主要有几个：名义GDP增长率达到3%、通货膨胀率达到2%、实际GDP增长率达到1%。”陈子雷指出，数据显示，去年日本实际GDP增长率为1.9%，名义GDP增长率超过5%；通胀率已连续20多个月超过2%。可见，当初的政策目标似乎都已实现，量化宽松也到了该按下停止键的时候。

本次加息前，日本今年“春斗”（劳资双方薪酬谈判）争取到近33年来最大幅度涨薪。“‘春斗’促成的大幅涨薪势头，以及今年夏季日本大中小企业普遍加薪的预期，成为日本央行本次加息的主要依据。”陈子雷指出。日本央行据此认为，物价上涨与工资增长的良性循环已经出现，加息障碍已经扫除。市场也由此形成加息预期。 

但不可否认的是，“本次加息决策也是在日本央行明知经济增长仍有风险的情况下作出的。”陈子雷指出，日本去年第三季度出现经济负增长，去年第四季度GDP增速经修正后由负转正，暂避技术性衰退。但今年第一季度GDP能否维持正增长仍不好说，特别是考虑到能登半岛地震、个人消费不如预期等不确定因素。日本央行底气不充足，也为市场平添几分担忧。

对日本经济意味着什么

17年来首次加息，退出负利率时代，这对日本经济究竟意味着什么？有评论称，央行加息将是一把双刃剑，带来希望也埋下“地雷”。

首先，政府和日本央行将遭受损失，因为较高的利率将提高政府偿债成本，并导致央行持有的主权债务贬值，从而导致账面损失。

其次，私人银行将成为潜在受益者，能够通过更高利率的贷款获得更多利润，但其持有的债券则受到长期利率上升的打击。

再次，普通家庭喜忧参半。加息可能推动日元走强，将降低进口成本，并帮助家庭降低进口食品和能源的成本。但告别廉价资本时代，购房者将看到抵押贷款利率上升，房地产市场可能因此降温。

最后，加息将削弱日本出口商的竞争力和海外收入。借贷成本的上升也可能会给许多低利润企业带来挑战，并增加破产数量，尤其是长期靠宽松信贷维持的所谓“僵尸企业”。

陈子雷用“回归”“配合”“紧逼”等关键词来形容本次加息对日本经济的意味。

回归在于，本次加息标志着日本央行货币政策从过去一段时间的非传统型政策重新回到传统轨道上来。

配合在于，它凸显出日本央行向岸田政府靠拢，积极响应后者加薪政策的启动。对岸田政府而言，当务之急是推动加薪，将目前的输入型通胀转变为需求拉动型通胀，从而对经济增长起到拉动作用。

“接下来，加息政策执行的效果将成为关键。”陈子雷指出，岸田政府今年在企业加薪的基础上还有配套政策，即向每个家庭推出4万日元的定额减税，以期望通过加薪、减税的叠加效应来增加家庭收入、刺激个人消费，从而创造出有效需求，推动日本经济实现增长。这就是岸田政府所谓的“良性循环”。这一策略在短期内能否实现，个人消费能否出现较大幅度增长，企业投资是否会进入活跃周期，均值得观察。 

紧逼在于，央行的加息决策有种逼迫企业就范的意味，让它们的加薪计划也处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

“从这个角度看，日本央行的政策独立性仍受到质疑。”陈子雷指出，其政策调控不仅仅是围绕通胀目标展开，还要考虑到企业加薪、国债可持续性等诸多因素，试图为岸田内阁提振支持率、自民党重拾掌权信心创造有利条件。

全球流动性承压？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央行此前为全球投资者提供大量廉价资金。如今，随着央行货币政策由松转紧，日元资金的借贷成本上升，将对全球资金流动产生影响。

有评论称，所有利用“日元利差交易”买进的资产，不论是美股美债、新西兰公司债、印度股票、泰国不动产、还是英国衍生性商品或南非期货，都要提防资金抽离导致的市场波动。更为危险的是，从历史上看，日本加息经常引爆全球金融危机。比如，2000年日本加息，美国科技股泡沫破裂。2006年日本加息后，美国房地产市场泡沫破裂，导致2007年的次贷危机和2008年的金融海啸……这次是否又会重蹈覆辙？

对此，陈子雷指出，本次加息的确向外界发出“日本央行回归”的信号，将给全球资本市场带来一定风险，也将对日元对美元汇率产生影响。但从目前来看，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影响，给资本市场带来的风险并不是很大，毕竟从政策路径看，日本通胀尚且温和、加息节奏仍缓慢微弱，还看不到连续加息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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