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明朝灭亡的历史学解释有很多种，但一般都会提及“万历三大征”，即万历末年国内外的三场战役。这三场战役都耗费了惊人的财政收入，动摇了明朝的根基。而这三场战役中，影响最大的当数万历朝鲜之役，中日韩三国都卷入其中。

《龙头蛇尾：明代中国与第一次东亚大战（1592—1598）》主要采用明朝视角，详细介绍了这场战役的来龙去脉。龙头蛇尾有几重含义。第一，这是一句成语，类似于虎头蛇尾；第二，日本学者曾使用龙头蛇尾描述这场战役，表示这场战役开始得轰轰烈烈，结束得不明不白；最后，这场战役在1592年爆发，那一年是龙年，延续到1598年，算是蛇尾。

作者石康把这场战争定性为“第一次东亚大战”并非夸大之词。1592年，日本调动了15万余军队发动了首次入侵。在1597年的二次入侵中，日本又动员了14万余军队，可谓倾其所有。明朝调动的军队也不少。1592年，明朝征集4万多军队支援朝鲜。1597年，明朝虽面临国内动乱，但仍然派出8万军队援朝，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水师，这在历史上也是空前的。

朝鲜之役完全在朝鲜展开。丰臣秀吉要求日本士兵每一仗后都割下敌人的鼻子，运回日本，在京都设立“鼻冢”。后人根据这些暴行进行估算，在朝鲜战场阵亡的朝、明将士总数逾10万。在入侵朝鲜前，秀吉还派遣使者到周边各国，说服或胁迫各国参与他的征韩大业。当时正在拓展殖民地的西班牙和葡萄牙都拒绝了秀吉的请求，而暹罗和琉球则不得不为日本提供了一部分军事援助。所以这场战争确实堪称东亚大战。

简单回顾一下战役经过。丰臣秀吉在1590年统一日本后就开始策划“征韩”。在秀吉的规划中，“征韩”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入唐”即侵华，最终统一世界。秀吉在日本进行全面动员，编成七路大军，还有两支预备队。1592年4月，由小西行长率领的第一军团渡过对马海峡，登陆釜山，朝鲜之役正式爆发。

朝鲜方面节节败退，国王宣祖李昖携文武百官一直退到明朝边境的义州，祈求明朝派兵援助。在这个过程中，朝鲜水军节度使李舜臣横空出世，研发出“龟船”等新式舰船，率水军与日军周旋，遏制了日本“水陆并进”的原初作战计划。

明朝获知消息后，清楚意识到“倭寇之图朝鲜，意实在中国，而我兵之救朝鲜实所以保中国”，所以很快决定派兵援朝。调动大批军队以及相应的后勤粮草并非易事，初期只有少量军队可以入朝。明军很快在平壤被击溃，平壤失守。明朝不得不派出游击沈惟敬赶赴平壤与日军谈判，目的是拖延时间，好让国内军队调往东北。沈惟敬和小西行长约定停战50日，明朝则安排李如松出任东征提督，宋应昌出任经略，最终组织起援朝大军。

1593年1月，援朝明军正式入朝，成功夺回了平壤。日军与朝、明联军展开多场大战，互有伤亡。日军逐渐退入朝鲜东南的一系列倭城，开始考虑与明朝和谈。和谈旷日持久，日军和明军的主力都撤回本国，但也都未完全撤走。虽然明朝和日本两方互派使者，但沟通并不顺畅，缺乏理解。经过两年拉锯，1596年10月，万历君臣还是要册封丰臣秀吉为“日本国王”，秀吉则将此视为侮辱，拒绝册封并决定二次征韩。

第二次朝鲜战役由此爆发，日军又一次由釜山北上，朝鲜海军战神李舜臣复出，明军也再一次入朝。第二次战役又多次出现围城战，非常残酷。李舜臣则取得了鸣梁海战的胜利，掌握了海上的主动权。日军士气远不如第一次，陷于守势，开始逐步退兵。

1598年9月，丰臣秀吉去世，日军无心恋战，全面撤退。到了12月，大决战终于到来。明、朝联军在露梁海战中彻底击溃日军，取得了最终胜利。

战争结束，但影响远未结束。1603年，德川家康在关原之战后建立了德川幕府，日本进入江户时代。在爆发战争的这些年里，大批朝鲜雇工作为战俘被带往日本，一方面填补了日本劳动力的损失，一方面也把制瓷等工艺传入日本。直至今天，日本的有田烧、伊万里瓷仍赫赫有名，都是当年由朝鲜传入的技术。当时方兴未艾的日本儒学也因朝鲜思想的挹注而蓬勃发展，催生出江户时代的朱子学与水户学，对于后来的明治维新有重要影响。

反观明朝，经过多年远征，劳民伤财，虽然最终获胜，但只能说是惨胜。到了17世纪初，明朝已经显露出财政危机的症状，国内矛盾此起彼伏，终于在数十年后被清朝所取代。清朝取得了明朝的社稷，同时也继承了明朝在东亚的霸主地位。清朝由于明朝的胜利而对传统外交朝贡体系充满了信心，毫无洞察，直到两百多年后才有所反思。

这场战役自始至终充满了争议，而对于战争长期影响的反思，也才刚刚开始。（作者系上海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龙头蛇尾：明代中国与第一次东亚大战（1592—1598）》

[美]石康 著

周思成 译

民主与建设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