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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路比做人，不同的路当有不同的气质。318国道的气质是什么？有人说是奇美，有人说是奇险。

318国道东起上海人民广场，西至西藏聂拉木县，沿北纬30度线横跨中国东西。说她奇美，因为沿着这条路，你能穿越平原、丘陵、高原、盆地、湖泊、山脉、冰川、原始森林；说她奇险，因为修筑318国道西段时的艰险在世界公路史上前所未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顽强拼搏、甘当路石，军民一家、民族团结”的“两路”精神由此发端。

今年7月间，解放日报“信仰之路Ⅱ·大国之道”报道组循318国道采访。一路上，我们逐渐意识到，318国道的奇险与奇美其实是有内在联系的，甚至是有因果联系的：正因为筑路先辈克服了奇险，后人才得以领略沿途的奇美。

古人云：“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今天，我们可以说，318国道的险与美可以兼而得之了。

由雅安市天全县县城西去约50公里一个叫两路的村庄，川藏公路突然向南拐了个约90度的弯。对于司机来说，急转弯一般意味着要准备翻越大山了。

拐过这个弯，就是川藏公路上的第一座大山隘口二郎山。当年修筑川藏公路时，筑路官兵遇到的第一道难关，也就是二郎山。

这是一场与自然的斗争。拦在筑路大军面前的，有高寒缺氧、地质复杂、物资短缺、工具简陋……许多筑路战士献出宝贵生命。据记载，全长两千多公里的川藏公路，平均每公里有一名战士牺牲，而二郎山路段，平均每公里有7名战士献出生命。

在峭壁上凿出一条“天路”

“二呀么二郎山，哪怕你高万丈，解放军，铁打的汉，下决心坚如钢，要把那公路修到西藏。”这首歌唱修筑川藏公路解放军官兵的战歌，是修筑川藏公路那段历史的重要见证。

时间回溯到1950年初。新中国成立初期，美国、印度对西藏虎视眈眈，西藏上层分裂势力在帝国主义支持下蠢蠢欲动。解放西藏，迫在眉睫。但彼时的西藏没有一公里现代意义的公路。“乱石纵横、人马路绝、艰险万状、不可名态”是过去西藏交通的真实写照。

1950年1月，毛泽东同志提出应当争取于当年5月中旬开始向西藏进军。随后，刚结束解放四川作战任务不久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军奉命向西藏进发。“一面进军、一面修路”，为后续部队打通进藏通道，成了当务之急。

“在四川乐山举行的十八军进军西藏动员大会上，军长张国华带着年仅3岁的女儿难难来到动员大会现场，就是要让全军将士知道，张国华‘背女出征’，坚决进藏，义无反顾。”位于四川成都的川藏公路博物馆讲解员曹宏宇介绍，让人倍感悲痛的是，部队出发没多久，难难就被肺炎夺去生命，成为第十八军进藏牺牲的第一人。

川藏公路博物馆展陈内容。摄影：何书瑶

1950年4月，川藏公路在雅安金鸡关动工，很快就推进到了二郎山脚下的两路口。横亘在筑路官兵眼前的二郎山，海拔虽然仅有3437米，气候却是典型的“阴阳脸”。阳面面对的是康巴地区的高寒干燥气候，天气晴好；阴面面对的是川西温暖潮湿的气候，加上施工期正值夏天，雨水多不说，还时常夹杂着雪和冰雹。再加上二郎山山体的结构是泥、沙、石的混合，土质不易黏合，遇雨水冲刷很容易造成塌方，施工条件极为艰苦。

川藏公路博物馆展陈内容。摄影：何书瑶

“住地是5000米的高度，睡觉是斜坡30度，开水是沸点70摄氏度，气温是寒暑表零下不够度，我们的热血沸腾到了100摄氏度，智慧和力量没限度。”曹宏宇说，这一段当年军中流传的顺口溜，折射出筑路官兵的乐观和大无畏……

川藏公路博物馆讲解员曹宏宇介绍川藏公路额二郎山段修筑历程。摄影：何书瑶

在川藏公路博物馆的玻璃展柜内，陈列的一件件锈迹斑斑的修路工具，也诉说着那段艰难岁月：二郎山的绝壁上，筑路军民身绑粗绳把自己吊在近乎垂直于地面的悬崖上，一个人扶着钢钎，一个人挥舞铁锤，硬生生地在峭壁上凿出了一条“天路”——1950年8月25日，60多公里的二郎山段全线抢修初通，提前完成9月1日通车甘孜的目标任务。

3年后的12月25日，川藏、青藏两条公路同时通车拉萨。这一天，西藏结束了千百年来仅有栈道、溜索、人背、畜驮的运输方式，改变了长期以来的封闭状况。建设者们也以血肉之躯和简易工具，创造了世界公路建设史上的奇迹，也铸就了不朽的精神丰碑——“两路”精神。

集中安葬22位筑路英烈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顽强拼搏、甘当路石，军民一家、民族团结。据记载，川藏公路是10万筑路官兵用“每前进一公里就有一名战士倒下”的巨大代价，从落差数千米的悬崖绝壁上一米一米艰难“抠筑”而成。而在二郎山路段，筑路官兵付出的代价更加惨烈——平均每公里有7名战士献出宝贵生命。

二郎山烈士墓区。摄影：宋彦霖

位于喇叭河镇两路村的天全县二郎山筑路英烈纪念园内，就长眠着22位二郎山筑路英烈。据天全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副局长李洪荣介绍，这些筑路英烈原本分散埋葬在喇叭河镇多处，其中以两路村后街子（小地名）的山坡上埋葬的最多。依托两路村原有墓区，天全县于2022年10月开工建设二郎山筑路英烈纪念园，并将筑路英烈墓进行此集中修缮。

天全县二郎山筑路英烈纪念园墓区。摄影：宋彦霖

坐落在半山腰上的二郎山筑路英烈纪念园，可以俯瞰车来车往的国道318线，主要由筑路英烈墓区、纪念广场、纪念碑、陈展室等设施构成。“我们正面向社会征集革命历史文物史料，接下来计划在陈展室开设展陈，通过交通溯源、铁军筑路、天路丰碑、时代新曲等四部分，展现筑路官兵在二郎山战天斗地的大无畏精神。”李洪荣说。

雅安市天全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副局长李洪荣。摄影：宋彦霖

记者在二郎山筑路英烈纪念园看到，纪念碑正面镌刻“二郎山筑路英烈纪念碑”大字，祭扫群众献上的菊花整齐摆放在纪念碑碑座前，背后不远处就是筑路英烈墓区。

崭新的墓碑上，清晰地刻着牺牲战士们的姓名和简介。

孙忠珍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十八军五十四师162团一营二连战士，山东省曹县西崔庄人，1955年牺牲。

吴振斌烈士墓：中央人民政府交通部西南公路工程局第二施工局汽车运输大队第一中队分队长，安徽怀宁县高河铺人，1953年5月支援任务中壮烈牺牲。

李日成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十八军五十四师162团二营四连通讯员，陕西省西乡县梧桐（五间）村人，1955年5月牺牲。

郭明和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十八军五十四师162团三营机枪连副班长，河南省桐北县热林乡郭家小庄人，1955年牺牲。

……

另外，还有几位英烈等待确认姓名。由于时间久远，原有或木制或石制的墓碑缺失。在迁葬时，唯一能确定的信息只有他们牺牲时的职务，如汽车兵、162团通信兵等。

他们正在等待亲人

这些年来，天全县一直通过各种途径，寻找这些筑路英烈的亲属。

“60年前，你们浩荡而来。在二郎山上，你们战严寒、斗风雪、破峭壁、炸巨石，浑身是胆，顽强拼搏。你们靠着钢钎铁锤打通了入藏门户，许多英雄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从此长眠于二郎山的青山绿水间……筑路将士，你们在哪里？天全人民热切地期盼你们的回音！”

14年前，由天全县委宣传部几位工作人员发布的《二郎山筑路将士，你们在哪里》的帖子，引发广泛关注。帖子还附上川藏公路（天全段）部分牺牲英烈的信息。

二郎山筑路英烈纪念碑。摄影：宋彦霖

随后，来自山东、时年69岁的孙世文，找到了自己的亲哥哥孙忠珍烈士，并于同年来到天全祭扫；2019年，吴振斌烈士也等到了家人，当年3月18日，他的侄子和侄孙等家人从安徽怀宁来到天全祭扫。

然而，其他长眠在二郎山的筑路英烈们，还在等待自己的亲人，等待找回他们的姓名。

今年是“两路”建成通车70周年，筑路英烈们长眠的二郎山，已经有了两处隧道。他们的后代早就告别了二郎山天险。

1999年，川藏公路二郎山隧道全面建成通车。川藏公路翻二郎山从原来海拔2800米的垭口降低到海拔2200米的隧道，避开了最危险的路段，翻越二郎山的时间由半天降为90分钟。

2017年，雅康高速二郎山隧道通车，翻越二郎山的时间再缩短到15分钟。新二郎山隧道海拔只有1500米，完全避开冬季易积冰、积雪路段，结束了“车过二郎山，像进鬼门关，侥幸不翻车，也要冻三天”的历史。

这两处隧道，就在天全县二郎山筑路英烈纪念园不远处，远方的他们应该也能看得见。

附：天全县二郎山筑路英烈墓核查情况（22座）

一、喇叭河镇两路口村13座

1.王德全烈士墓：公路工程总局第一工程局汽车运输大队第二中队，四川乐至县人，生于1931年，1956年7月26日晨九时在甘孜以西五十公里坡道处惨遭匪徒杀害壮烈牺牲。

2.唐时昌烈士墓：公路工程总局第一工程局汽车运输大队第二中队，生于1932年，四川乐至县人，1956年7月26日晨九时在甘孜以西五十公里坡道处惨遭匪徒杀害壮烈牺牲。

3.孙学德烈士墓：康藏公路管理局雅安运输站驾驶员，共产党员，山东维县人，1955年12月牺牲。

4.孙忠珍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十八军五十四师162团一营二连战士，山东省曹县西崔庄人，1955年牺牲。

5.李日成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十八军五十四师162团二营四连通讯员，陕西省西乡县梧桐（五间）村人，1955年5月牺牲。

6.张元科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辎汽三团五连副驾驶，四川人，1955年牺牲。

7.*延章烈士之墓：十八军第二兵站保管员。安徽省六安县五区排渡人，公元一九五五年五月牺牲。

8.吴振斌烈士墓：中央人民政府交通部西南公路工程局第二施工局汽车运输大队第一中队分队长，安徽怀宁县高河铺人，1953年5月支援任务中壮烈牺牲。该同志侄儿子于2019年到天全祭扫。

9.王世顺烈士墓：中交部西南工程局第二施工局，汽车一中队班长，山东威海人，1954年6月22日病故。

10.胡心志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十七团第一连班长，河南郑县人，1952年5月在支藏任务中在二郎山地段壮烈牺牲，年仅二十五岁。（墓碑上有在二郎山壮烈牺牲字样）

11.董金成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十八军五十四师162团炮兵连班长，河南商丘董方和河赵村人，1955年牺牲。

12.郭明和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十八军五十四师162团三营机枪连副班长，河南省桐北县热林乡郭家小庄人，1955年牺牲，公元1955年5月立碑。

13.无名墓1：（没有墓碑或已丢失，13座之一，在下面一排右边第四个）（两路口村13座里面之一，有穴位没墓碑）

二、喇叭河镇南坝坪1座

14.沈步云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二二团二营四连，平原省安阳县城东关人，为修建川康公路于1950年7月13日光荣牺牲。

三、喇叭河镇张家沟4座

15.喻国和烈士墓：中国人民解放军十八军162团通讯连，于1955年牺牲。

16.无名墓2：位于喻国和墓左侧约15米处，为汽车兵。

17.无名墓3：位于喻国和墓左侧约15米处，为汽车兵。

18.无名墓4：位于喻国和墓右侧约5米处，为162团通信兵。

四、喇叭河镇新沟西桥3名炮工

19.张镇斌烈士墓：1956年7月28日在川藏公路二郎山段改善工程中光荣牺牲。所在单位：新沟公路养护段。四川隆昌人，炮工。

20.胡金雄烈士墓：1956年10月在川藏公路二郎山段改善工程中光荣牺牲。所在单位：新沟公路养护段。四川隆昌人，炮工。

21.夏文彬烈士墓：1956年4月10日在川藏公路二郎山段改善工程中光荣牺牲。养护段炮工，成都人。

五、喇叭河镇新沟村老乡政府后面1座

22.张莉芳烈士墓：1953年12月26日立，西藏军区康定二油库管理排长。时年25岁，河北涿县林之镇人，本年12月24日二郎山执行执藏任务中光荣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