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当我们讨论灿若繁星的中华文明，G310、G215、G104，这三条连通东西、纵贯南北的国道线远不足以举其大、及其深。但行路间，仍可见一幅恢弘壮美的历史画卷铺展开来——

良渚、二里头、殷墟，实证中华文明五千年；秦月汉关人不见，莫高窟、榆林窟、龙门石窟的造像壁画历千年而不朽；从西安到玉门关，从杭州到泉州港，“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交相辉映，展现中华文化自古以来开放的姿态、包容的胸怀。

今年7月至8月，解放日报“信仰之路Ⅱ·大国之道”报道组沿310、215、104三条国道路线，探寻中国历史文化传承保护和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成果。古人用脚步丈量的土地，正在今人脚下跑出新的速度与风景。

“这片土地干啥的？”第一次来西安的人看地图，会有同一个疑问。在市区三环内西北方向，有块紧挨着中心城区、面积很大的土地，却不见开发的痕迹。

当地人开玩笑说，这片地原属一户姓刘的人家，“背景”比较硬，没人轻易敢动。这人叫刘邦，这块地就是他创立的帝国的首都——汉长安城遗址。1961年，这里被列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保单位；2014年，位于城内的未央宫遗址申遗成功。

根据保护规划，遗址区域内不能随便开发建设。今年7月，解放日报“信仰之路II·大国之道”报道组沿着310国道来到这里。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这个颇为先进的保护理念，千年前就已萌生，并穿越历史，在今天仍焕发着新的力量。

敬重绵延千年

抵达汉长安城遗址那天下大雨。

得知我们此行采访和丝绸之路关系密切，汉长安城遗址特区管委会综合办主任毛新亮坚持要带记者去未央宫遗址实地看一看。这里是汉长安城的皇宫，面积4.8平方公里，是西汉帝国200余年间的政令中心。

“未央宫是丝绸之路真正的起点。”站在宫殿遗址上，毛新亮感慨地说。正是在这里的朝堂上，汉武帝刘彻两次作出派遣张骞出使西域的重大决策，在历史上意外打通了连接欧亚的陆上通道。

遗址是民族文化的印记，汉长安城先后有西汉、新莽等十个王朝在此建都，但令人惊叹的是，除部分区域用于建都外，历朝历代都没有在长安城其余遗址上大兴土木。

“我们考古往下挖，第一个文化层就是西汉的，这说明2000多年间这上面没有叠压建设。”毛新亮告诉记者。为何千年未开发建设？他的答案很简单：这是出于对汉王朝的敬重，更是出于对中华民族的敬重。

这份敬重，绵延千年直至今天。

城墙遗址

记者走上遗址中部略偏东处的一处高台，这里是未央宫的前殿，皇帝登基、婚丧大典等都在此举行。站立在此，可俯瞰整个未央宫遗址公园，但除了文物陈列馆和地面上的遗址名牌外，不见任何新建景观，也看不到什么商业气息，只有古老的城墙在大雨中散发出夯土气味。

为了尽可能保留遗址的原汁原味，遗址上的断壁残垣也保持了原始样貌，未做修饰。整个未央宫遗址区内的道路，就是按照考古证明的汉代道路修建的，而石砖围起来的长方形空间则是当年的宫殿院落，没有进行多余的开发建设。遗址里种植的植物，是经过考证在汉代常见的物种，为的就是保证遗址的原汁原味。

2014年，未央宫遗址作为“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的起点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未央宫前殿的础石

“看过电视剧《汉武大帝》吧，里面皇帝上朝的地方就是这里了。”边走，毛新亮提醒记者注意脚边的一块石头，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大有来头。原来，这是当年未央宫前殿的础石，也就是大殿柱子下安放的基石，神奇地一直保存到了今天。

正是这块不起眼的石头，现场见证了两千多年前促成‘丝绸之路’开通的那个决策瞬间。

持续发掘保护

在外人看来，寸土寸金的西安市区，守着这么一大片土地却不搞开发，今天看来多少有些另类。但西安人自己不这么看，他们说：“我们是替中华民族守着这块地咧！”

记者在遗址公园内遇到一位西安市民。谈起这个话题，他说：“汉长安城是最早的西安城，可以说是西安城的老祖宗，西安人对汉长安城的保护，自古以来无怨无悔。”

伴随着这份略显“执拗”的保护，考古发掘工作也在不断深入推进。

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来，由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组建的汉长安城工作队，对包括未央宫在内的汉长安城遗址展开了持续半个多世纪的大规模田野考古工作，确认了未央宫宫墙的部分墙基，发现建筑基址百余处，道路20余条，窑址20余座以及大量出士文物，它们均真实体现了未央宫的特征。

俯瞰未央宫遗址

直至今天，这支考古“国家队”仍在汉长安城内深入挖掘。

陆续产出的考古研究成果，反过来也让人们对汉长安城的价值认识得更为深刻，相关部门的重视程度和保护力度得以不断加大。

目前，汉长安城保护区由三大部分组成，除四面城墙围成的主城区面积外，还有西郊的建章宫遗址区以及南边考古发现的礼制建筑区。根据保护规划，这些区域内大部分是禁建区，不允许搞建设，以前建成的工厂到了期限都要搬到异地，相应占地作为文物保护用地使用。

为了给遗址保护提供法律支撑，陕西省、西安市政府还先后颁布了《西安市周丰镐、秦阿房宫、汉长安城和唐大明宫遗址保护管理条例》《西安市丝绸之路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管理办法》等法规。

经过多年努力，汉长安城从一个遗址、垃圾交错在一起的空地，变成了搬迁8平方公里，拥有75平方公里总体控制区、36平方公里核心区的“特区”。

汉长安城遗址位置图

“西安市的城市建设，全部绕开它了。”在文物陈列馆内，毛新亮示意记者看西安市地图，发现原本方方正正的二环路在西北角处向内凹了一块进去，原因正是为了避让汉长安城遗址特区，对遗址保护的决心和力度由此可见一斑。

采访快结束时，记者遇到一位坐在未央宫高台遗址上的西安市民，他自带一个小板凳，独自撑伞，望着远处苍茫的遗址区，若有所思。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经常过来坐一会儿，感受历史文化气息。”对方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