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9日，美军中央司令部司令麦肯锡表示，美国本月将把驻伊拉克美军人数从5200人减至3000人；到10月底，驻阿富汗的美军人数将减至4500人。此前有报道称，为兑现美国总统特朗普有关美国摆脱“无休止”战争的竞选承诺，美国计划在2020年11月3日大选前从伊拉克和阿富汗部分撤军。一时之间，世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及其相关问题上。
以“反恐”之名
2001年9月，美国发生了“9·11”事件，美国本土遭受重大恐怖袭击，人员和财产损失巨大。当年10月7日，美国为报复“9·11”事件的肇事者“基地”组织成员，惩罚为“基地”组织提供庇护的阿富汗塔利班，对阿富汗境内的“基地”组织和阿富汗塔利班目标发起了军事打击，由此发动了阿富汗战争。
战争爆发后，在阿富汗很快形成了两大敌对军事阵营：一方是以美军为首的外国军队，以及当时的阿富汗反塔利班联盟和后来由美国扶植和支持的阿富汗政府军；另一方是以阿富汗塔利班为主力的抵抗武装。阿富汗战争的爆发使阿富汗又一次遭到以美军为首的外国军队的入侵和占领。
尽管阿富汗塔利班等抵抗武装和阿富汗人民要求美国从阿富汗撤军，但美国还是在这个国家打了一场美国历史上为时最长、目前仍未结束的战争。近年来的事实表明，不但美国取胜无望，阿富汗局势持续动荡，阿富汗塔利班似乎是越战越勇，越打越强，在阿富汗的实际控制力和影响力也在不断壮大和提升。
“难以愈合的伤口”
如果说阿富汗塔利班在阿富汗战争初期被推翻，在阿富汗的“基地”组织受到重创，以及本·拉丹被击毙，可以被视为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所获重要成果的话，那么，如今阿富汗塔利班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基地”组织依然存在，等等，这表明阿富汗局势似乎又回到了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之前的状态。
或许令美国始料不及的是，而今美国已在阿富汗深陷战争泥潭，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美国的国家形象也被弄得灰头土脸、颜面大失。据美国国防部统计数字，到2019年共有约2400名美军士兵在阿富汗死亡，2万多名美军士兵受伤。美国为这场战争消耗的军费也高达上万亿美元，这还不包括美国的盟友，以及阿富汗政府军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等。严酷的现实已经表明，阿富汗战争已成为耗费美国国力的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不仅如此，这场战争还使新世纪以来美国在历次战争中“战无不胜”的光环亮泽不再。阿富汗战争的现实也迫使不少美国人认真思考，是否要从阿富汗撤出美军这个严肃问题。
美国总统特朗普就是思考和主张从阿富汗撤出美军的美国人之一。他在竞选时就把让美国摆脱“无休止”战争作为承诺之一，并在上台伊始就表示要从阿富汗撤军，甚至希望在2020年11月美国大选之前，撤回每一个在阿富汗的美国人。他还多次说过，美国在阿富汗的开销太大了，而且美军在阿富汗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每年都会有大量的人员伤亡。他还告诉美国人要结束这场持续了近20年的战争。特朗普还把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意义提升到了事关美国国运的高度。他曾在一次内阁会议上说：“就是因为入侵阿富汗，苏联才解体了。”
然而，对于特朗普有关从阿撤军的表态，不少美政府高官、国会议员及军方高层却不以为然，均保留自己的态度。他们认为太快撤出会毁掉美国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的成果，给美国国家安全带来负面影响。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前主席邓福德更是认为，现在用“撤军”这个词还为时过早，在当前安全环境下，阿富汗安全部队需要美军支持。
向“恐怖势力”妥协
众所周知，当初美国是以“反恐”之名发动阿富汗战争的，且将阿富汗塔利班定性为恐怖势力。美国还一再声称，绝不向任何恐怖组织、恐怖势力和恐怖分子妥协。但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如今美国似乎要在没有战胜对手的前提下从阿富汗撤军，而且还不得不将曾被自己称为“恐怖势力”的阿富汗塔利班作为谈判对手。于是乎，阿富汗塔利班也从美国的“恐怖组织”名单中被剔除出去。所以，透过阿富汗战争，世人还可以发现，美国不仅没有那么强大，而且并非总是坚持“原则”，也会向“恐怖势力”妥协。
其实，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进行接触和谈判，经历了一个从暗通款曲到世人皆知的过程。自2018年10月起，美国政府与塔利班在多哈举行多轮谈判，双方曾在2019年9月初接近达成协议，然而特朗普以塔利班发动袭击致美军士兵死亡为由，突然叫停了双方谈判。同年12月7日，双方又重启谈判。不过，让人费解的是，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之间的接触和谈判，却是背着阿富汗政府进行的，尽管这个政府是由美国一手扶植起来的。这令阿富汗政府极为不爽，甚至还感到颇为愤怒。
阿富汗战争爆发后，阿富汗塔利班就多次表明过与美国谈判的基本条件，那就是它只会在美国同意从阿富汗撤军的前提下，就美军的撤军安排与美方进行谈判。因此，在双方谈判时，阿富汗塔利班的主要关切是，美国是否从阿富汗撤军和以什么方式撤军？而美国关心的则是，美军从阿撤走后，阿富汗塔利班愿不愿意与阿富汗政府军停火？是否能加入由阿富汗政府主导的谈判进程？
综合相关情况来看，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的主要分歧在于：一是在美国撤军问题上。阿富汗塔利班认定以美国为首的驻阿外国军队是对阿的入侵和占领，坚决要求所有外军从阿全部撤出。但美国对于是否完全从阿撤军、美军何时完全撤出等问题，至今仍然没有给出明确的计划。二是在阿富汗政府问题上。美方要求阿富汗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直接对话，但塔利班长期以来一直拒绝承认阿富汗现政府，指责它是美国和西方扶植起来的“傀儡政权”。在塔利班看来，直接与阿富汗现政府对话将意味着承认其合法性。三是在停火问题上。阿富汗塔利班认为有可能先与美军达成停火协议，但是否停止与阿富汗政府军的战斗，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2020年2月29日，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终于在卡塔尔首都多哈签署了和平协议。根据协议内容，美军将在未来3—4个月，将驻阿美军规模从现在的1.3万人削减至8600人，并在14个月内完成全部撤军。就在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签署协议前，美国与阿富汗政府发表联合声明，强调如果阿富汗塔利班遵守2月29日在卡塔尔多哈签署的协议，美国及其盟国将在14个月内从阿富汗撤出所有军队。在2月29日签署协议后的135天内，驻阿美军将削减到8600人，14个月内从阿富汗撤出剩下军队人员。作为交换，阿富汗塔利班同意切断与“基地”组织的联系，不对西方发起攻击，将与阿富汗政府进行谈判。阿富汗政府必须组建一个谈判小组，并有计划地进行囚犯交换。
美国已陷两难窘境
从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签署的和平协议，以及美国与阿富汗政府的联合声明来看，美国和阿富汗塔利班都做了某些妥协。美国有条件承诺，在未来数月内削减驻阿富汗的美军规模，并在今后一年多时间内从阿完成全部撤军。同样，阿富汗塔利班也是有条件同意与阿富汗政府进行对话和谈判。
就在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后的3月10日，驻阿富汗美军证实已开始从阿富汗撤出。另一方面，2020年8月7日至9日，阿富汗大支尔格会议（即传统的部落长老大会，是阿富汗商讨决定重大国事的传统方式）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举行。阿富汗塔利班、阿富汗政府，以及阿富汗其他方面都派代表出席了会议。会议通过决议，同意释放400名有争议的塔利班囚犯，以便为阿富汗人内部对话铺平道路。决议还呼吁阿富汗政府和阿富汗塔利班尽早开启阿富汗人内部对话，实现永久停火。然而，由于阿富汗政府和阿富汗塔利班在囚犯释放等方面的分歧，致使阿富汗人内部对话日期被一推再推。
截至目前，虽然美国已在正式的国际协议中公开表明，美军将从阿富汗撤出，甚至是“全部撤军”，而且还在实际之中有所行动，但是，美国能否真正信守撤军约定，并最终从阿富汗全部撤军？仍然是一个有待继续观察的问题。毕竟，作为美国三军统帅的特朗普也曾强调，尽管驻军大幅减少，美国仍会一直在阿富汗保持军事存在。特朗普的此番表态，显然与美国有关从阿富汗撤军的承诺南辕北辙。
其实，美国真正关心的是，如何体面地结束阿富汗战争，如何顺利地从阿富汗脱身。美国的如意算盘无外乎两个方面：一是仍然在阿富汗继续保留部分驻军，或是保留某种形式的军事存在。二是让现在的阿富汗政府能够继续维持下去。当然，这只是美国单方面的设想，能否实现并不完全取决于美国的意愿，因为事实已经证明，阿富汗局势的发展并不是美国所能完全掌控和驾驭的。对此，美国也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从今往后，美国究竟是像对外公开承诺的那样，最终从阿富汗“全部撤军”，还是在阿富汗继续保留部分驻军，或是保留某种形式的军事存在？这已让美国军政当局呈骑虎之势，陷入两难窘境。如果美国真的从阿富汗完全撤军，则意味着美国发动的这场战争到头来非但颗粒无收，还白白搭进了成千上万美军官兵的鲜活生命和伤残，以及高达万亿美元之巨的财富，还有美国的国家形象和声望等。若是在阿富汗继续驻军下去，无论是以何种形式，就意味着阿富汗战争肯定还会打下去，这场令美国“伤口难愈”的战争，还会让美国汩汩流血，还会吞噬美国军人的性命，还会使更多的美国财富化为乌有。“美国再次伟大”也必将因此而遥遥无期，甚至化为泡影。想必如此两难窘境，定将令五角大楼和白宫的大佬们挠头不已。
（作者为江苏师范大学巴基斯坦中心研究员。本文仅代表个人观点。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